“不管是不是真的，萊克特先生會想辦法解決的。”

漢尼拔嗎？聽起來的確是個很厲害的人，只是在我看來，他終究是個孩子。而且再厲害，他也只是凡人。凡人如何與死神對抗？我想了片刻，問萊斯特：“其實我舍不得米莎，你覺得她和我們作伴如何？”

“是個好主意。只是我覺得漢尼拔不會同意讓他最愛的米莎從此失去光明和味覺。”萊斯特摟住我的肩膀，“親愛的，不是每一個血族都有你我這樣的運氣。”

是，萊斯特說的不錯。更別提，現在的米莎還是個孩子。

我再也沒提過這件事情，只是在送萊克特兄妹回到法國後，與萊斯特在法國定居了下來。

漢尼拔的叔叔叫羅伯特，眉目間和萊克特侯爵有好幾分相似。他的妻子紫夫人是個日本人。如萊斯特和我說的一樣。聽聞萊克特侯爵一家的噩耗，兩人都十分同情漢尼拔兄妹。我與萊斯特將人送到羅伯特家的維戈莊園後，並沒有接受他們的熱情邀請。雖然我知道紫夫人也是戰爭的受害者，卻還是無法平靜地對待她——一個祖上是日本武士的女人。不管怎麽樣，羅伯特夫妻沒有孩子，而且根據漢尼拔上輩子的記憶來看，他們不會虧待這兩個孩子。是以，我也能安心地離開。

我們在巴黎賣下一座小別墅後，就寄信給漢尼拔，讓他記得和我們保持聯系。在我的心裏，到底是舍不得米莎出事的。戰後的巴黎籠罩在一片慘淡陰雲之中，但我和萊斯特的生活卻似乎沒什麽變化，我甚至在萊斯特的資助下，在巴黎市中心開了一家中餐館，當時巴黎已有不少中國移民，其中許多人選擇了餐飲業，我很容易雇到員工。

熟悉的中餐總是能讓我想起爸媽，我有時候也在想，幾十年後的爸爸就是在巴黎的某個中餐館裏上班，他的身影也許和我雇來的廚子一樣。值得一提的是，年輕的大廚張晨也是廣東人，得知我也是廣東人後，他就經常用粵語和我交流。這讓我的心泛起了陣陣漣漪，那熟悉的鄉音，讓身處異國他鄉的我感到溫暖。當然，對於他來說，大概也是的。

因為萊斯特總是去參加各種宴會，追逐一切有趣的事物。我便有更多的時間花在餐館裏面。當時的巴黎也比較亂，1947年年底的時候，我們遭遇了一次盜竊，如果不是張晨那天沒有回家，餐館的損失只怕無可限量。我倒是不怕身外之物的損失，只是看到張晨被歹徒刺了一刀，心有餘悸。他在醫院的時候，我每天去看他，同時也買下了餐館隔壁的一棟房子。

張晨出院那天，我還是問起了他那天怎麽還在餐館裏面。高大陽光的男孩紅了臉，支支吾吾地說：“我續不了房租，所以就被趕出來了。我沒別的辦法，就擅自住在餐館裏面……老板娘，對不起。我會盡快找到房子的。”

我瞪了副駕駛座上的人一眼，說：“都是中國人，相互幫助是應該的，更何況是在國外。發生這樣的事情，你居然也不和我說一聲？算了，這次如果不是你，我的損失就大了，所以你別和我道歉。房子的話，你也不必出去找了，我買了餐館隔壁的房子，你住進去就是。”

“那謝謝老板娘，我會按外面的租金付給你的！”

“得了，又不是你一個人住。燕子她們，廚房的老頭子，還有我，都住在裏面。放心好了，那房子很大。夠住。”

張晨不知道想什麽，半天才問：“老板娘，你也和我們一起住？”

“是啊。住的近點才方便照看。”我想了想，又說，“張晨，你也老大不小了，別整天想著去賭場。這樣下去，哪個女孩子敢嫁給你？”

張晨什麽都好，就是喜歡賭。我知道出國打工其實很憋悶，賭博成了這些男人的消遣也不是不能理解。所以，我以前看在眼底，卻從來沒有說過張晨。倒是餐廳裏做跑堂的小妹燕子總是掛在嘴邊，勸個不停。但這次張晨連房租都給賠進去了，我覺得身為他的老板娘，還是有必要提點下了。

張晨的臉更紅了一些，車子停在紅燈前，他忽然問我：“蘇……蘇……老板娘，你會不會瞧不起我？”

聽他別扭的稱呼，我沒忍住笑了出來，但是張晨卻急了，像是被我恥笑了一樣。我趕緊端正臉色，對他說：“誰不會犯錯，犯了錯改了就好。只要堂堂正正地做人，不會有人瞧不起你。再說了，別人的目光有那麽重要嗎？”

“重要！”

我看他像頭倔驢一樣，聳聳肩，說：“你什麽都好，改掉賭博的習慣就是完人了！張先生！話說回來，你和燕子她們一樣稱呼我就好，什麽老板娘，都把我叫老了。”

“燕子她們叫你蘇姐，我怎麽能跟著叫？你看起來也就只有十九歲吧……”

唔……這句誇獎，我喜歡！我笑著對他說：“那你以後就叫我名字吧！”

“蘇……蘇墨。”張晨試著叫了叫，然後說道，“那個……你搬來新家住，你家裏的那位先生會同意嗎？”

“什麽？”

“剛剛開門時候，總是來接你上下班的法國人。他是你的先生吧？”

是啊，餐館剛剛開門的時候，萊斯特每天都會接送我的，但他最近迷上了一個搞音樂的法國妹子，別說來接送我了，就是家也很少回。說起來，搬到新家去——我親手賺來的錢買下的新家，和大夥住在一起，我應該會更加快樂。

“小心！”

我一個沒留神，差點撞上前面車子。在一片鳴笛聲裏，我輕聲說：“不是，他不是我的先生。我們就是普通朋友。”

“……他欺負你了？那個鬼佬敢欺負我們的老板娘？！”

“……他沒有欺負我啊！”我笑著搖頭，“誰敢欺負我？”

張晨悶悶地看了我一眼，不知道嘀咕什麽。回去後，我請來裝網絡的人剛剛到，燕子正在招待他們。看到我和張晨回來，一蹦一跳地到我們跟前，說：“蘇姐辛苦了！誒，橙子，你沒事了吧？！”

張晨捏了捏拳頭，露出胳膊上的肌肉，對我倆說：“沒事！強壯著呢！”

“你就顯擺吧！我給你煲了雞湯，你趕緊趁熱喝！”說完，燕子又補充了一句，“蘇姐吩咐的！”

我看著他們打鬧，聽著周遭中文和法語混合的聲音，竟也沒覺得多少踏實。

我住進新家的第三天，萊斯特來了。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我的房裏了。我被嚇了一跳，瞪著他說：“我們的partyboy怎麽有空蒞臨寒舍？”

萊斯特四肢攤開坐在單人沙發上，目光晦暗不明：“你不和我打聲招呼，就搬出來了？”

“最近你很忙，當然，我也很忙。我本來想找個機會告訴你的。現在你來了，那就更好了。”

“你還真的打算一直把這間餐館開下去？”

“……有什麽問題嗎？”我淡淡一笑，“萊斯特，我本來就是個渴望安定的人。等見過了我的爸媽，我還會回中國的。也許還開一家餐館。”

“過來。”

我不理他，徑自去拿幹毛巾擦頭發。萊斯特忽然沈下了臉色：“該死的，你在對我生氣嗎？”

“……德·萊昂科特先生，明明是你在對我大吼大叫好嗎？”我哭笑不得，心裏更悶了一些。萊斯特定定地看著我：“好，我道歉。那你告訴我，為什麽生我的氣。”

“我真的沒有生氣。”

萊斯特皺著眉，站起來朝我走過來，將我逼到角落裏，然後挑起我的下巴，企圖吻下來。我有些不樂意，幹脆偏了偏腦袋：“我明天還要上班，想睡覺了。”

聽我這麽說，他幹脆來扯我的睡袍，我心裏一陣煩悶，一把拍開了他的手：“萊斯特，我說，我想睡覺了！你回去吧。”

“該死的！我真的討厭你這副樣子！”萊斯特一拳打在墻上，也不顧我的意願就開始扒我的衣服。不知道怎麽搞的，我想起那個有氣質又漂亮的法國妹子，想到她和萊斯特站在一起的模樣，心裏就一陣陣煩悶，我開始掙紮起來……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動作太大，驚動了樓下的張晨他們。萊斯特松開我的時候，我看到了張晨拿著一根鐵棍……如果我沒有聽錯，剛剛就是這鐵棍打在萊斯特的腦袋上發出的聲音……

萊斯特怒不可遏，我趕緊護在了張晨的身前，厲聲叫著萊斯特……

是的，我害怕他傷害張晨，傷害這屋裏的任何一個人。害怕他露出本質，讓我沒辦法將這餐館繼續開下去……

而萊斯特眼底寒光大盛，他冷笑了幾聲，然後露出了冰冷的獠牙：“親愛的小灰兔，我讓你過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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